渭水之盟:唐朝荣耀与耻辱的交织
在唐高祖武德九年,八月的酷暑之下,突厥颉利可汗率领着十万雄师,如同狼烟滚滚,直逼关中大地。他们一路势如破竹,直至逼近长安城外的渭水之畔,仅相隔四十里之遥。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唐太宗李世民亲自率领高士廉、房玄龄、周范等六位重臣,跨过渭水,来到便桥之上,与颉利可汗隔河对话,严词指责其背弃盟约的行为。
最终,在渭水之畔的便桥之上,双方以白马为盟,立下誓言。大唐以府库之财帛与之交换,突厥则献上三千匹骏马和上万口羊,随后撤兵离去。一场本可能演变成的大战,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化解于无形。
然而,这场看似和平的解决方式,在事后却成为了李世民一生的痛。史学家们对于此事的评价也是褒贬不一。赞扬者认为,渭水之盟成功避免了唐朝在不利条件下的作战,稳固了唐朝初立的根基,为未来的大战积蓄了力量。而批评者则认为,李世民为了与突厥结盟,不惜搬空国库,“玉帛无遗焉”,将渭水之盟比作是城下之盟。
那么,渭水之盟真的是大唐的耻辱吗?
回望当时的历史背景,尽管唐朝被誉为盛世,但自李渊起兵以来,历经十几年的战乱,国力尚未完全恢复。实际上,自李渊起兵以来,多次借助突厥之力,突厥也一度抱着坐山观虎斗的心态。然而,随着中原群雄的消亡,突厥不希望看到李唐一家独大,开始有意识地与李唐为敌。
此时的突厥,兵强马壮,“控弦百万,戎狄之盛,近代未有”,与李唐的战争始终处于上风。例如,武德五年,颉利率领十五万骑兵入雁门关,分兵攻打并州、原州。尽管李建成和李世民亲自率军迎战,但仍被突厥攻陷了大震关,在廉州进行一番劫掠后,李渊被迫请和,突厥才退兵。
武德七年,突厥再次进犯原州、忻州、并州等地,关中震动,长安戒严,李世民率军抵抗。他通过离间突厥二可汗的关系,使颉利想战,而突利不同意,才迫使突厥退兵。武德八年,颉利又进犯灵州、相州,唐朝几乎全军出动,李世民屯兵蒲州,李靖驻屯太行山,右卫大将军张瑾驻守石岭,越州都督李大亮守大谷,但最终还是未能抵挡住突厥的进攻。
可以说,在李世民登基之前,唐军在东突厥的交战中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。那么,为何大唐的精兵都去了哪里?李靖和李勣又身在何方?
据史料记载,当时的李靖正在灵州(今宁夏吴忠)担任大都督,“权检校灵州大都督”,麾下有精兵三万余。李勣则在并州(今山西太原)担任行军总管,率军三万防备突厥。此外,玄武门之变也让原太子派成员人人自危,燕王罗艺、庐江王李瑷等人先后起兵叛乱,这也牵涉了唐朝的一部分兵力,正是颉利南下的根本原因。
据《资治通鉴》记载,颉利、突利二可汗合兵十余万骑,进攻泾州(今甘肃泾川),进至武功。也就是说,突厥是从泾州突破至长安的,而泾州正是李元吉的地盘。武德九年,突厥郁射设率数万骑进攻泾州,围攻乌城,李渊没有派李世民出战,而是启用李元吉去解乌城之围,李元吉成功击退了郁射设的进攻。
然而,李元吉随后就回到了长安,他的心腹将领却留了下来。玄武门之变后,李元吉身死,泾州自然就出现了缺口,最终造成了兵临渭水的局面。
面对突厥的威胁,李世民采取了怎样的应对策略呢?
其实,当李世民收到颉利寇边泾州的情报时,立即就做出了应对。他一方面派李靖从灵州赶赴幽州,邀请突厥返回,切断其可能的归路;另一方面,派出勇将尉迟敬德,担任泾州道行军总管,抵达泾阳,组织反攻,与后续的突厥军在泾阳展开激战,最终生擒敌将阿史德乌没啜,击毙突厥骑兵一千余人。
虽然没有遏制住突厥的主力进抵渭水,但堵住了突厥的后续部队,也让颉利无法全力进攻。可以说,李世民对于突厥有可能兵临城下早有预见。但他还是将有限的兵力放置于外围,原因就是他早就想好了应对之策。
李世民刚刚发动“玄武门之变”,朝中虽然没有强有力的反对力量,但皇位毕竟“名不正言不顺”,如何处理此次危机直接关系到他的政治前途。大打一场非李世民所愿,一是,就算北方诸镇全师勤王,也未必打得过突厥;二是,如果在关中开战,打烂的是自家物事,受苦的是自家百姓。如果闭门不出,“虏必大掠”,事后突厥可以一走了之,李世民却付不起这个责任,担不起这个罪名,所以能和则和,能不打则不打。
对此,李世民有清醒的认识。据《资治通鉴》记载,李世民曾对萧瑀说过这样的话:“所以不战者,吾即位日浅,国家未安,百姓未富,且当静以抚之。一与虏战,所损甚多。朕若闭门,虏必大掠,强弱之势,在今一策。”
既然不想开战,那么李世民的应对就至关重要了。
首先,让敌人搞不清虚实。史料记载,当颉利派出自己的心腹执失思力前往长安探听虚实时,李世民直接将其扣押,既让颉利搞不清自己的虚实,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。
《册府元龟》记载,执失思力入见时称:“颉利、突利二可汗将兵百万,今至矣。”李世民根本未露一丝胆怯,他先是一番痛斥突厥忘恩负义,然后直接对执失思力说,再敢猖狂,“先戮尔矣!”执失思力当即就吓得跪地求饶,史书没有记载李世民为何饶了他,但想必他吐露了突厥的不少实情,所以萧瑀、封德彝等才“请礼遣之”,但李世民不肯:“今若放还,当谓我惧。”遂将执失思力囚禁于门下省。
其次,轻骑独出,示之以强。李世民为什么要率六骑至渭水,按照他的原话就是“示若轻之”,你百万之众又如何,我根本不放在眼里,示之以强,敌人畏之,示敌以弱,敌人更会得寸进尺,甚至“蹬鼻子上脸”。太宗这是玩的心理战。
第三,曜军容,使知必战。除了要表现出自己敢战、不怯战的决心,还要表现出足够的实力,所以李世民安排了一场戏,就是让诸军多数旗帜,远远跟在自己身后,“俄而诸军继至,旌甲蔽野。”
这样,太宗以六骑临渭水,责颉利负约,紧接着,“诸军继至,旌甲蔽野”,再加上此前扣押执失思力,这3个因素共同作用,终于对突厥产生了震慑,颉利“有惧色”,突厥贵族纷纷下马跪拜,“其酋帅大惊,皆下马罗拜。”
在这种情况下,太宗才正式开始谈判,“上麾诸军使却而布陈,独留与颉利语”。太宗与颉利的具体谈话内容已不可知,但是,双方显然就基本的意向达成了一致,因为,“是日,颉利来请和,诏许之”。然后就是你送我牛羊,我赠你金帛,“突厥引兵退”。
第四,骄敌。关于李世民赠给了突厥多少金银,有“玉帛无遗焉”之说,就是说李世民搬空了府库,这也是渭水之盟的主要黑点。
这种说法貌似有些道理,因为大家只会泛泛的认为,颉利可汗既然率重兵逼长安,若非得到令他满意的好处,岂能轻易罢兵?就算他要罢兵,他底下的小可汗也不会同意。
这其实是完全忽视了小编前面说的三条,在李世民连番手段下,颉利可汗早已不是刚来时气势汹汹的模样,他底下的小可汗就更不用说了,跪都跪下了,巴不得颉利早早退兵。
所以,李世民根本不必付出太多的代价让颉利退兵。
另外,“倾府库”的说法出自《隋唐嘉话》,连野史都不算,只是一小说耳,做不得准。而且此说也与《旧唐书》、《新唐书》、《资治通鉴》等史书的记载矛盾。
所以,我们只能理解成这是歪曲史实的无脑臆想与恶意黑。
就算退一步讲,如果《隋唐嘉话》可信,那么它所记载的,后来李靖在突厥归路上阻击,夺取了数万匹战马,之前给突厥的财物都夺回,也应为真。
不过,李世民应该是主动的拿出了不菲的财货,而且应该多是奢侈品,比如茶叶瓷器、绫罗绸缎等等,因为据《资治通鉴》记载,李世民曾对萧瑀说:“陷以玉帛,顽虏骄恣,必自此始,破亡之渐,其在兹乎!”白话就是,多给他点金银财宝,让他养成骄奢之心,由奢入俭难,如此突厥就离败亡不远了。
可以说,李世民怎么做都不吃亏,多给财货可以养其骄狂之心,少给资财可以剩下用于国内建设,区别只在于一个是长远利益,一个是短期好处。
李世民为什么没有断突厥归路?
前文说到,李世民派李靖去幽州,派尉迟恭去泾阳,为的就是“邀贼归路”,但为什么没有实施呢?
李世民一开始确实有此想法,所以颉利北归时,萧瑀就拉住李世民的马头,提出了疑问:在与突厥未和之时,诸将争战,陛下说已有克敌之策,现在突厥退走,你的计策又在哪里呢?“既而虏自退,其策安在?”
李世民将自己的考虑和盘托出:如果按照计划,断其归路,那么唐军能够击败突厥,但是却灭不了突厥国,况且还食言而肥,大失人心,所以我临时改变计划,放其归去,“虑匈虏一败,或当惧而修德,则吾未可以得志矣。若彼既得所欲,志意骄惰,不复设备,然后养威伺衅,一举可灭也。将欲取之,必固与之,此之谓矣。”
如果突厥输了一仗,必将练精兵,修武备,励精图治,那将永为后患,反之则匈奴懈怠,内生仇隙,可一举而灭。
萧瑀心悦诚服,拜曰:“非所及也。”
后续的发展也正如李世民所料,渭水之盟不久,东突厥就因为外无强敌,分赃不均而发生内讧,薛延陀、回纥、拔也古、同罗诸部落另立薛延陀为可汗,突利也暗中与唐联络,与颉利决裂。
所以仅仅三年后,李世民就趁突厥发生天灾之时,派李靖李勣北征,很快就在定襄、阴山找回了场子,灭亡了东突厥。
可以说,李世民在渭水之盟中的应对无懈可击,而且算无遗策。从哪一方面看,渭水之盟都不能算是大唐之耻,甚至可以称之为光荣。
不过,渭水之盟对于李世民确实是心中的一根刺,抑或耻辱。因为他对自己在对外事务方面要求太高,就像学神在高考里考了第一,但是却因为自己其中某一科没拿满分而说没考好。
我们只能说,渭水之盟如果换做是宋真宗,他会去泰山封禅,这就是李世民被称作千古一帝的原因,也是和他们最大的不同——知耻才能后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