复徐州英勇赵立：楚州守卫 风骨不逊杨再兴！

谈及宋朝历史上那些壮烈殉国的勇猛将领，人们脑海中浮现的恐怕首先便是杨再兴。那场小商桥的激战，杨再兴率领仅有的三百骑兵，迎击金兀术率领的十二万金兵，毫无惧色。每当身上被箭矢射中，他便随手折断箭杆，继续冲锋陷阵，直至英勇牺牲。他的遗体被金兵焚毁时，竟然“得箭镞二升”，其战死之惨烈，在当时无人能出其右。

今日，让我们一同回顾宋史上另一位同样惨烈、英勇不输杨再兴的抗金名将——赵立。赵构曾赞誉他：“虽古名将无以逾之”，史家亦称其：“宋朝风骨独占八斗”。

赵立，生于徐州一个贫寒的农家，世代以农为业。他是家中的独子，父母对他寄予厚望，从小就让他进入私塾读书。据史书记载，赵立少年时便好学不倦，对文字颇有造诣，尤其对忠义之士的典故情有独钟。每当阅读到这些故事，他都会大声朗诵，这让乡人觉得十分惊奇，都说他长大后必定会成为一位忠义之士。

靖康初年，金兵南侵，屠杀百姓，掠夺庄稼。赵立义愤填膺，毅然从军，加入抗金行列。“以敢勇隶兵籍”。当时盗贼横行，徐州知州王复以一州之力抵抗金兵，兵力本就捉襟见肘，无力剿灭盗贼，赵立主动请缨，愿只身前往贼营劝降。王复同意了他的请求，并给了他五百骑兵，但赵立却拒绝了，他说：“此去唯有以诚意感化，大义说服，兵马并无太大作用。”于是他单骑前往。

进入贼营之前，贼首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，命令部下刀剑出鞘，立于寨门。赵立面不改色，从容不迫地进入营中，众人皆惊异。贼首又让赵立跪地回话，赵立面露讥讽之色，质问这是大王的待客之道吗？贼首也不是等闲之辈，他哈哈一笑，命左右退下，问：“来者何意？”赵立大声回应：“来救尔等！”

贼首惊讶地问道：“愿闻其详。”赵立说：“足下可曾听过‘覆巢之下，岂有完卵’？如今二宗被俘，金兵势大，徐州危在旦夕，城池一旦失守，将军怎能独善其身？若降贼，天下岂能容你；若南逃，南方诸将必共诛之；若滞留抗贼，何不齐心协力，共保社稷？如此方能不失大丈夫之志，青史留名，富贵唾手可得，岂不快哉？”

赵立一番慷慨激昂的言辞，说得贼首拜服，从此跟随赵立。赵立一骑出，千人回，王复大喜，任命他为武卫都虞候。此后两年，赵立又说服数股山贼投降，使得徐州士气大振。

建炎三年，金兀术率兵攻打徐州，王复据险坚守，命令赵立督战。赵立立于城头，三日三夜不眠不休，金兵攻北城，赵立赴北，金兵攻西门，赵立依然坚守西城。史载，赵立被六支飞箭射中，却越战越勇，他重伤不下火线，亲斩敌兵数十，众人被其勇猛所感，皆奋勇争先，一次次击退金兵的进攻。

王复趁着金兵攻击的间歇，登上城头，含泪酌酒慰劳将士。然而此时，赵立仍不能休息，因为宋军的士气全靠他维系。王复虽然忠义，但毕竟是一文官，没有赵立的号召力，而且宋军中很多人都是赵立招募的，赵立一旦撤退，难保不生二心。于是赵立只能在城头拔箭换药，稍作休息。

就这样，徐州城在外无援兵，内无粮草，在金兵的连续攻击下坚守了二十多日。正月二十七日，徐州城最终还是被攻破，赵立随之和金兵展开巷战，多日不得休息的他在斩杀数人后，被金兵击晕。

幸运的是，金兵忙于作战，并未将他放在眼里，并未补上一刀。后半夜下了小雨，赵立被冻醒，他本想夺城门而逃，但当得知王复被俘，因拒绝投降并痛斥金兵，全家被诛杀后，便决定为其收敛尸身，以报知遇之恩。

赵立趁金军不备，杀掉三两守卫，夺回王复尸体，痛哭着用手将其掩埋于东城。史载，赵立十指出血，伤口崩裂，也一无所觉。

赵立从城内脱身后，就开始联络残兵和乡民，伺机收复徐州。

而金兀术在占领徐州后，继续南下，赵构逃过长江，金兵穷追至瓜洲渡口，但因缺少船只，又赶上“天雨连降，平地水发，道路泥泞，马步俱不能进”，只好北撤。

此时的赵立已经收拢残兵数千，他趁机在后掩杀，夺得舟船锦帛数以千计，宋军士气复振。不久赵立收复徐州，因功授忠翊郎、权徐州知州事。赵立上奏朝廷为王复立庙，赵构许之，此后他每逢出征，必率部在庙前祭告，以示以死报国之心。

不久，北方大乱，山东一带盗匪横行，赵立又派人与其联络，共同抗金，在当地树立起极高的威望，成为山东抗金的一面旗帜，不久，赵立又迁为右武大夫、忠州刺史。

建炎三年八月，金兵第五次大举南下，赵构弃守两淮，企图依仗长江天险阻敌，金兵分东西两路进攻两淮和江浙：其中西路军金兀术率主力，先后攻破庐州、和州，从马家渡渡江，十二月攻占临安，赵构出海避难，在海上漂泊了几个月，这就是著名的“搜山检海捉赵构”。

东路军完颜昌则率偏师企图经楚州（今江苏淮安）南下，克扬州，策应西路作战，但在楚州遭到宋军的顽强抵抗，金兵围城攻打日久，楚州通守贾敦诗独木难支，打算投降。宣抚使杜充紧急调派赵立率所部前往楚州解围。赵立率众八千应命往援。

不久，赵立在淮阴与金兵相遇，他且战且行，一连七战全胜，最终进入楚州城，“连七战胜而后能达楚”，史载，赵立在战斗中，两个脸颊俱被射穿，无法说话，只能打手势指挥，“两颊中流矢，不能言，以手指麾，既入城休士，而后拔镞。”

赵立入城后，楚州的危局有所缓解，完颜昌部被阻挡在楚州以北，无法南下。赵构闻讯，命赵立坚守楚州。

建炎四年正月，金军再次攻城，赵立早有防备，他将拆去的旧屋废料扔下城头，以阻金军，然后待金兵强攻时，又投下火油，城下立成火池。完颜昌以云梯攻城，赵立以铁钩钩断之，金人跌下城头立成火人。

二十日，完颜昌以骑兵列阵城外，以弓箭压制城头宋兵，然后驱人抬鹅车、楼座，用牛皮毡包，漫攻齐安门。赵立命士卒先以撞竿抵定，次用搭钩钩去皮毡（重物容易弹开，不易摧毁），然后坠大石轰击，鹅车、楼座尽毁，金兵再次无功而返。

次日，完颜昌又组织敢死队突击北门，做殊死一搏，赵立亲身抗敌，力杀数人，敢死队被杀尽，金军无奈撤围。

五月，兀术南征北归，想借道楚州运送辎重。他派人入城，许以高官厚爵，诱降赵立，赵立立斩使者，并抢了金军的大批辎重。金兀术大怒，在楚州南北设立了两个屯兵之所，断绝楚州饷道。

当时在承州和楚州之间有白马、樊梁、新开三个大湖，盗贼张敌万于湖间建筑巢穴，他投靠金兀术，使金军也将部队散落其中，所以楚州粮道更加阻塞。史载，楚州一开始被围时，百姓还可以以野麦、荸荠充饥，后来这些都吃完了，就磨树皮成屑来吃，“后皆尽，至屑榆皮食之。”

赵立自然不肯坐以待毙，在兵力远不如金人的情况下，邀金兵出城野战。

赵立带六骑出城，一人来到金营前，大声说：“我乃徐州镇抚，尔等可敢一战？”金兵大怒，出二骑偷袭，结果被赵立夺矛反刺，金将应矛而落，赵立夺两马回走。金兵又派数十骑追赶，又被赵立怒目大喝一声，吓得全都四散逃避，“立瞋目大呼，人马皆辟易”，赵立安然而回。

次日，感觉受到侮辱的金兀术列三队挑战，赵立以三阵应之。然而金人不守信用，突然又出数百重骑将赵立团团围住，赵立奋起突围，击金人于马下者不计其数。此后金人再不敢与之正面对抗。

虽然赵立屡败金军，但楚州的形势并未得到缓解，反而越发岌岌可危。当时楚州以南的承州（今江苏高邮）还可以为赵立分担一部分压力，但金兀术分兵攻扬州时，扬州镇抚使郭仲威请承州镇抚使薛庆前往扬州助战。然而当八月初薛庆率兵到达扬州时，郭仲威却“置酒高会”，无意迎敌，薛庆大怒，率所部出西门迎敌，结果为金兵所败，想退保扬州时，又被郭仲威闭门不纳，最终战死于扬州西门。

不久郭仲威弃城南逃兴化，扬州、承州沦陷，楚州遂成孤城。

赵立无奈只能向朝廷告急，然而南宋的无能和怯战在此时显露无疑。枢密院事赵鼎派张俊前去救援，张俊不肯去，赵鼎说：“朝廷初立，全藉两淮，楚州一失，大事去矣。如果你有顾虑，我可以与你一同前往。”

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，张俊依然不肯，于是赵鼎只得命刘光世前去督视淮南各镇救援楚州。然而刘光世更是个胆小鬼，他不敢亲身前去，又不敢公然抗令，于是假托有病，命部将王德率军前往承州，但王德才不足以服众，部下根本不听指挥，只是装装样子，也许这就是刘光世的本意——保存实力。

而这时其他各镇的兵马也未起到任何的作用，比如东海的李彦先到达淮河后，就被金兵吓得不敢再进；南逃至兴化的郭仲威属下还有万余兵马，但他好不容易逃出虎口，又怎肯再入狼穴，他在天长按兵不动，左顾右盼，祈祷大家都看不见他；而负责从海道运粮去楚州的两浙转运李承造根本就未曾发粮，只诓骗朝廷说，风高浪急，粮船尽毁，容我再筹措粮草云云。只有海陵的岳飞前往救援，但是人马太少，聊胜于无而已。

赵立在楚州焦急等待，但一直既未见援兵又不见一粒粮运到，史载，他五次传信于刘光世，刘光世都推辞不行。此时的赵构威望不竖，也无可奈何，只能长叹以掩窘境：“赵立困守孤城，就是古之名将也没有办法救援了。”

金兀术知道楚州外援已绝，更加紧了攻城。赵立为绝宋军投降之念，将俘虏的金兵全部杀死，尸体挂在城墙上，史载，金兵对赵立恨之入骨，然“不敢斥其名。”

九月，金军猛攻东城，这时的宋军大都饿的头昏眼花，难以杀敌。赵立只得亲自登城御敌，他和少量尚有气力的壮士焚烧金军云梯，然而天公不做美，火反向烧来，赵立感叹到：“难道天也要亡我吗？”一会风向转变，烧掉了一架云梯，赵立非常高兴，在城楼的台阶上眺望战况，这时一发火弹袭来，击中了他的头部，左右将其救下，赵立大呼曰：“我终不能为国殄贼矣”，言讫而绝，年三十有七。百姓为之痛苦，哭声十里相闻，金人以为赵立诈死，竟不敢轻举妄动。半个月后，金人再次攻城，楚州城才陷落。

赵构闻之，辍朝三日，赐谥号“忠烈”，后寻访其家人，以示朝廷不忘忠臣之后。方闻，赵立的家人之前就在徐州被屠杀殆尽，入楚只有他一人而已。赵构大哭：“立之忠义，虽古之名将无以逾之！”这一次赵构可能说得是真心话。

赵立天性忠义，擅长骑射，不喜声色财利，与士卒同甘共苦。每战皆身先士卒，有退却者，立斩不赦。他仇视金人，言之必咬牙切齿，所俘获的金人，皆磔以示众。忠义之声远近皆倾下之，金人不敢斥其名。

——《宋史·赵立传》

赵立之忠义，古之几人可比？